美国股灾及其影响

金融相对于实体经济，有超前过度反应的特点，理论上称为“金融超调”。股市是经济的超前反应，而经济是股市的基础。90年代美国大牛市，促进了产业升级和10年无通货膨胀的高增长。美国股市和经济的大发展，是有坚实基础的。

第一，美国推动的全球化，以资本自由为目标，取得了重大进展。70年代实行浮动汇率制，推动全球金融创新；以跨国公司为主体推进生产全球化，把一般产业移向国外；自由贸易和金融全球化加强了美元霸权，以美元高估和巨额贸易逆差的形势，降低了美国的进口价格水平，遏制了经济高增长时期难以遏制的通货膨胀。

第二，80年代共和党在右翼经济自由主义旗帜下推行扩军备战，取得了海湾战争和科索沃战争的胜利，美国以高科技武器为核心打出了“零伤亡”，其“生命宝贵”的价值观念，在军事扩张与高科技相结合的国家发展战略中得以实现，扭转了因朝鲜越南战争失败而且伤亡惨重，造成的价值观念颓势。由于美国能够不断把战争打到海外，所以自然成为最安全的投资场所，90年代的大牛市，实际是海湾战争打出来的。

第三，90年代民主党在“超越左右翼”口号下，成功地把军事互连网转变为民间科技创新，以电子和生物科技为代表的第四次科技革命，正在美国形成；美国把自由贸易原则强制推行到全球投资、知识产权和服务贸易领域，在未来产业发展和国际分工中占据了更大的优势。

第四，苏联阵营受到经济自由主义误导全面崩溃，大大抬高了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价值观念的地位；几乎所有国家都在实行以全球化市场化为导向的改革，提高对外开放度，经济发展严重依赖于美国，移植美国制度，仿效美国生活方式，美国文化和价值观念几乎成为普遍真理。美国的综合国力和文化吸引力大大提高，单极霸权已经形成，并且以“反恐”为名义进一步巩固。

我历来反对庸俗唯物主义和机械直线历史观。如果把物质发展和精神发展看成相互作用相互促进的过程，甚至假定物质是精神的外在表现，我认为，只有一个国家的物质成就符合自己核心价值观念的时候，才是真正的发展。可以说，美国军事科技和经济发展体现了西方核心价值观念，是真发展。

物极必反，盛极必衰，是宇宙的普遍规律。911对美国的打击极其沉重，正是因为其损失的不是物质财富，而是精神财富，是全世界对于美国价值观念的迷信。加上10年透支的因素，以三次崩盘股市为标志，美国经济已经进入调整时期。依靠经济军事化和成熟的宏观调控经验，美国可以勉强维持股市债市和汇市不崩溃，但也只能是维持。一直到金融失衡得以纠正，新科技革命的电子和生物科技完全形成新产业，并且带动其他产业完成升级和调整时为止。那些单纯模仿美国的国家，没有自己独立的价值观念，或者把自己的传统观念作为现代化的对立物加以抛弃，其上层精英盲目接受全球化，经济繁荣带有越来越大的对外依赖性和国内的不公正性，比美国要糟糕得多。美国经济调整，这些国家衰退的程度比美国还大，依赖越多，衰退越大；虚假繁荣越甚，崩溃越甚。实践将证明，经济自由主义导致的发展中国家依附型发展，所付出的成本未必比计划经济小。世界上哪有什么“免费搭便车”？目前所有发展中国家都面临对经济自由主义的批判和调整，只有精英层足够成熟和“高尚”，能够检讨自己并抛弃既得利益，把本民族独立价值观念与市场经济相结合，降低对外依赖启动国内需求，才能够逃脱美国经济调整阴影，避免危机与崩溃的命运。

二、美国股市的三次暴跌

2000年以来，美国股市出现三次暴跌，第一次是由于IT产业的投资下降，第二次是911事件的发生，第三次是以安然为首的公司丑闻暴光引起的。

任何经济发展都有代价，以个人利益和市场机制为动力的发展，必然导致对环境资源，社会购买力的巨大透支，货币发行量远远超过经济增长的需要，表现为巨大的金融股市泡沫。不能完全否定经济泡沫的意义，尤其是美国的纳斯达克股市，10年内通过高科技股票成百倍的上升，把300亿美元的财富从传统产业转移到新兴产业，特别是电子和生物科技方面来，促进了美国经济结构的全面提升。但是泡沫积累过大，必定破灭。美国的经济泡沫表现在：

1.高股价。1995年美股市平均市盈率13倍，1999年一季度38倍，网络股70倍。1/3家庭入市，各种基金和地方政府、财政部门都参与金融投机，对冲基金借款的杠杆比率为1：7，再以借款为抵押，以平均5-10倍的比率进行证券投机。

2.高消费。大牛市使美国家庭金融财富增长两倍，消费开支增加，储蓄率从1995年的6.8%降低到1997年的3.8%，1998年的0.2%，1999年的－0.6%，预期股市收入增加和消费信贷，使美国居民进入负储蓄和过度消费。

3.高债务。美联储发行纸币支付巨额贸易逆差，各顺差国以美元购买美国政府债券，公司股票，使美元回流美国资本市场，达到国际收支平衡。截至2000年3月，外国投资者拥有美国资产包括：股票1.4万亿美元，占市值7%，公司债券9000亿美元，占20%，联邦国债1.3万亿美元，占3.5%，直接投资1.2万亿美元，占5-8%。

4.高进口。国际资本流向美国，美元持续坚挺，传统物质生产部门受到进口产品打击而削弱。1995-2001年，经常项目逆差从1090亿美元增加到4500亿美元，保证了其他国家的出口和美元收入。美国是经济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，跨国公司最多，在发展中国家生产的产品20%返销美国。

5.高汇价。各国以美元作为储备和主要结算货币，扩大对美元的需求，使美国有条件对欧元超值25%。美国可以出境，它的通货膨胀可以向全世界转移，于是增发超过GDP增长需求的货币，大幅度提高以金融为主导的第三产业比重。金融资本脱离实物经济，在投机资本压力下推出新的衍生品交易品种，追逐只有“泡沫经济”才能提供的超额利润。

6.IT产业过度投资。IT产业连续5年对美国经济增长的贡献在25-35%，2000年IT产业投资下降，导致股市第一次崩盘，到2001年3月20日，纳斯达克从5000点跌到1700点。

2000年下半年石油大幅度涨价，掩盖了美国危机，因为美国抵抗石油涨价冲击能力比欧洲日本强，每桶油价上涨10美元，影响经济增长0.2个百分点。2000年美国经济不但没有下降，反而增长4.5%。但是美国经济增长率下降趋势已经形成，2000年上半年6.1%，以后逐月下降，到2001年2季度为0.2%。

2001年911袭击给美国经济雪上加霜，直接间接经济损失上千亿美元，造成股市第二次崩盘，道琼斯股指下挫至8000点。美国依靠反恐和降息才将股市维持在10000点。股市暴跌已经造成1952年以来最强烈的负财富效应。美国人在股市上每赚1美元，会增加0.04美元的消费，股市缩水4万亿美元，损失消费需求1600亿美元。股票下跌导致资产缩水，个人债务膨胀到收入的两倍，若要达到债务和储蓄平衡，储蓄须上升到5%，这意味着消费严重收缩，经济衰退。中国的经济自由主义者认为美国经济很快好转，只是他们自己的一相情愿而已。

2002年夏天开始的金融丑闻，打破了美国制度完美的神话，股市第三次崩盘。安然破产使投资者损失250亿美元，世界通讯公司2001年7月21日破产，损失是安然的两倍，环球电信的4倍。美国第四大通信运营商Qwest通信涉嫌虚报营业额，5大会计师事务所均暴露出造假问题。美国股市连续9周下跌，7月23日，道琼斯工业指数7702点，纳斯达克1228.98点，甚至低于911时期。这次暴跌使得盲目崇拜美国制度的经济自由主义者，制度万能论者目瞪口呆，他们把美国大牛市归因为制度完善，对美国制度盲目崇拜，并用以规范中国股市，是非常大的错误。我从不相信美国股市就那么干净，只不过在大牛市中被掩盖罢了。美国政府有经验就在于它知道这一点，所以极力维护股市，绝不主动捅破，直到企业自己坚持不住，发生连锁破产。我估计丑闻还会有，使美国股市陷于动荡或者继续下跌，政府的全部救市政策，仅能勉强维持而已。

三、汇率走势与中国对策

股市走熊的必然结果就是货币贬值。政府为了托市，必定大幅度降低利率，产生汇率贬值预期。按照货币超调理论，贬值预期很快会演变成为超额贬值，这对于美国及其世界秩序将是致命的，因此在稳定股市以后，政府必定想尽一切办法防止货币的“超额贬值”，使其软着陆，在这方面，美国有了1929年崩盘的教训，1987年救市的经验，宏观调控是成熟的。比如去年由日本政府进行反向干预，使日元超额贬值，就是防止美元超贬，把危机向亚洲各国，最后向中国转移的一次人为操纵。今年趁人不备，美元突然贬值15%，与欧元达到1：1，这是1999年欧元出台时的比价，然后稳定预期，趁人不备再贬。美元仍旧有贬值空间，但是要稳定预期防止超贬，在一个时期内逐步贬值到合理水平，这是美国宏观调控的重点。

世界各国经济或多或少都依赖于美国的市场和技术，特别是亚洲国家，巨额外汇储备将因美元贬值受到损失，因此都期望美国经济好转，但调整是不可避免的，如果世界各国能够互相配合，共同稳定经济，防止1929年大危机时的以邻为壑的悲剧发生，就是万幸。现在发达国家有一种危险的倾向，就是搞保护主义，甚至扩军备战，可能进一步危及世界的稳定。

中国经济必定受到美国经济调整和影响，如果继续按照经济自由主义道路继续发展，受到的影响更大。正确的对策是在世界经济大调整时，缩小对外开放度，果断启动内需，发展战略产业，这意味着利益格局和价值观念的调整。比如股市，香港股市是与美国同步的，因为港币的利率和汇率都与美元挂钩，香港金融市场实际是美国金融市场的一部分。但是中国A股不同，它有自己特殊的功能，没有必要急于同国际接轨。人民币汇率作为货币对外价格，没有必要完全自由兑换，因为中国经济大部分不可能“融入国际社会”，广大农村与世界经济联系不多，没有必要受国际经济波动的直接影响。在世界经济大调整的时候，中国受损失可能比较小，原因恰恰是由于开放不足，与国际接轨不够。经济自由主义一直批评中国改革开放太慢，与国际接轨太少，他们的前提是美国所有东西都是最先进的，完全适用于中国的，而且美国经济不会发生问题，很明显这是虚假前提。

中国股市有可能与美国反走，在2000年就是如此。美国股市带动全世界股市暴跌60%，中国A股却上升了60%，今年美国世界通讯公司破产带动全球股市暴跌，只有中国A股反映不明显。目前我国股市不好，主要是由于思想认识的错误，急于把中国股市与国际接轨并且不给股民补偿。只要在国有股减持等主要问题上还利于民，恢复大牛市没有问题。

在世界经济跟随美国经济调整的严峻形势下，中国经济前景如何？潜力和危机都是客观现实，关键在于我们的认识。“一言兴邦，一言丧邦”，必须摆脱对于经济自由主义的迷信和亲美利益集团的误导，坚决进行战略调整，减少对外依赖性，如此，中国特有的潜力就会发挥出来，在全球经济调整中相对损失小于其他国家，从而进一步提高国际地位。